文/张馨匀
     经冬始觉年临近，累月方知至岁终，岁末有约，如期而至。
     年是一条长而暖的线，一头系着漂泊的人，一头拴在生你养你呼唤你故乡，哪怕天涯海角，也要回家过年。
 
难瘦心中那一方，风也彷徨，雨也彷徨。
忆蛙题句在南塘，水绕村庄，树绕村庄。
种的乡思市角旁，日也商量，夜也商量。
时常念想是爹娘，不是荷香，便是年香。 
              
——一剪梅《家乡记忆》
      
    记忆中最难忘的还是故乡的年味。腊八一过，乡村的集市便开始热闹忙活开来！你瞧，卖对联鞭炮，鸡鸭鱼肉，衣服鞋帽，锅碗瓢盆，山货干货等等，横横竖竖的货摊，长蛇般的望不到边，又转向另一街。
     腊月的集市，多了些年的味道。我的家乡云山镇，集市是逢一，排六的，通常都是五天一集。一进腊月门，忙活了一年的人们便可以尽情舒坦的稍微闲散一下，大人们几乎集集不拉，甚而有许多还到临乡镇的洪山、祝沟、等集市去逛逛，一是赶闲集，二是万一碰到中意的便可顺手拎上，热闹也是需要。
     在附近的乡镇集市中，祝沟集较云山和洪山两个集都相对大些。四面八方，三三两两，骑自行车推车或步行的人们便不约而同的相约在集市上亮相。
看吧，空气中到处都在弥漫着此起彼伏嘈嘈杂杂浑厚或尖利的叫卖声。
年在逐日临近。男人们开始陆续置办如海带，粉条，木耳等易于存放的年货干货；女人们则带着孩子忙活着选购新衣新帽。母亲是每年都要为我买套新衣服的，颜色大多是花色的。
肉鱼菜米新衣置。逛集市、年关至。
贴窗花、挂起灯笼对。粘福字、包饺子。
鞭炮响、敬神祖祭。小孩乐、兜装新币。
老幼围炉守岁，便是纯年味。
        ——-迎春乐《家乡年味》
    大年三十，一大早，大人们早早起床了，父亲忙着挑水，家里的水瓮要挑满，够三天用的，水瓮是泥烧制的，青色，大肚。母亲忙着做早饭，早饭是大米干饭，做的半生时，盛出四碗，供祖祭神用。奶奶扫天井，老人爱干净，常说：“家里拾掇好，天井柴禾成捆，草成垛，过日子顺。如果柴草鸡粪遍地，像荒山野岭似的，家都懒得收拾，能有好日子过吗？饭从勤中来”。平常天井挺干净的，只从猪圈南面的棚子里面拿出几捆玉米秸秆晒晒，秸秆是平时做饭时玉米秸撸掉叶子攒的，用来过年煮饺子用的，好烧火旺灰少。   
吃过早饭，我和弟弟们换上新衣服，等到日上傍午，天气暖和起来，趁时帮着父亲贴春联。两个弟弟争着端筛子，里面放着要贴的福字、过门钱、对联等等，我负责看贴的正不正。过门钱红红火火花花绿绿很是喜庆鲜艳。要贴春联的地方很多：正门、家门，街门，大门两侧贴“出门见喜”“欢度春节”、房门上贴“招财进宝”或“抬头见喜”、粮囤上贴“五谷丰登”、猪圈贴“肥猪满圈”、牲口棚贴“六畜兴旺”，“福”字是端不可少的，有些人家还特意将“福”字倒贴，寓意福气到家。 所有该帖的地方全贴上了，院子红亮起来，门厅增加了喜气。大街上随便一走，便会有“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的吉庆祥和之感！
贴完对联，父亲在正间里挂“家堂宔子”、和财神”、母亲摆贡品；弟弟负责香炉装沙，财神两旁并无对联相配，但家堂宔子，有两幅花瓶工笔，一副画牡丹，一幅画莲花，听母亲说挂的时候要东莲花西牡丹，到现在也不明其意。“家堂宔子”上半幅是祖谱，下半幅是庙堂瓦舍，青翠的松枝叶茂探檐，庙堂外走着熙熙攘攘新年拜祖的人，几个孩子正在燃放爆竹，神情可掬，一片贺年景象。贡品很简单，一只公鸡，一条鱼（鱼是干盐粒子涂抹过的湘鱼），一碟苹果，一碟豆腐，一块煮熟的肉，一包桃酥，一碟煎白菜素饺，外加一碟糖块。后来生活条件好转，贡品也相应丰富起来，像“猪头、公鸡、长磷的河鱼、年糕、豆腐、香蕉、桔子、苹果、糖、酒、当然更少不了生菜和油菜”等等都上了供桌。在摆放的时候，是要鸡头朝外，鱼头朝里的。预示吉祥如意、连年有余。两边烛台插上了红蜡烛，烛台中间摆上了方形和圆形的香炉，还有几挂鞭炮几刀烧纸。祭祀的礼仪包括灶神、天地。灶台正中墙壁上张贴着灶神像，摆着一个香炉，一个枣鼻子的饽饽，一碗米饭。天井靠南墙，木椅上立一木箱，用绳子扎起来，上贴着“天地三界十方万灵真宰”神位，也要摆上香炉，米饭。 每个香炉插着燃着的三柱香，插香要先中间，后左右，磕头要“五体投地”，四肢和头一齐着地，表示对神仙和先人的虔诚敬重。  
    中午菜非常丰盛，有肉，肉是腊月二十二割的，二十三是小年。  
过去，猪都是黑色自养的土猪，肥膘很厚，人们大多喜欢要当腰，肉香。鱼是父亲在供销社分的黄花鱼；豆腐是几家噶伙自做的；海带白菜炖肉片；绿色的菠萝果酒。父亲喝老白干，母亲和奶奶喝小宋庄村姜家自酿的黄酒。面食吃的是萁馏，用熟地瓜掺玉米面发酵做的，酸酸甜甜。后来日子好了，就吃白面饽饽。
我家的面食是过了小年后，母亲做的，供祖的枣饽饽12个，用禄福印上五道印。上插五个枣；有囤饽饽，上插一个枣。
     妈妈还会做两条鱼，过年时，一条放在水瓮上，一条放锅里；寓意连年有余。
      下午四点后，父亲开始领着弟弟们去祖坟送吊子，意为马鞭。祭奠后，“邀请”祖先回家过年。吊子是五颜六色的纸缠在芦苇或谷杆上，先插到祖坟上去然后摆上供品烧纸钱放鞭炮，边磕头，边喊“老的老母”，请您们回家过年了，父亲便在焚烧的纸钱前浇上清水。带回吊子，插在街门前的草垛上，其余的放在北边祖谱旁。这时小路上迎神的人群络绎不绝，鞭炮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以前骑自行车的多，现在开车去的多。
     在农村，这种迎神仪式家家如此，年年如此，代代如此。母亲和奶奶忙活着包饺子，饺子要包两份，一份在晚饭吃，一份在零点以前辞旧岁吃，辞岁的饺子中要包几个红糖饺子，几个钱币饺子，谁吃到了寓意新的一年红红火火好运气！从这时起，大家都要说吉利话，不扫地，不乱泼脏水，不大声喧哗。 
    吃过晚饭，两弟弟出去和他的小伙伴放父亲给买的小红鞭，也捡一些街上邻居门前落地的哑鞭炮。我和五个同岁的女孩在大街上聚齐，便去招芳家玩扑克牌“争上游”的游戏，一轮中谁的牌没出去处在下游就要“捞水咕嘟”，碗中盛满水，碗底放一枚硬币，用舌头捞出来，这期间，欢声不断，意兴未尽，便被家长喊回家吃饺子。晚上十一点过后，各家开始煮守岁饺子，鞭炮声此起彼伏。饺子熟了，母亲盛上四碗，北边族谱前放一碗，财神前放一碗，灶台前一碗，院中天地神位前放一碗。母亲拿出十个枣饽饽，五个一摞摆在族谱和财神前，父亲领着两个弟弟上香、烧纸、磕头、放鞭。此时屋外房前房后到处是鞭炮齐鸣、屋内蜡烛通明。我和妈妈忙活着端饺子、摆酒菜。
这时空气中鞭炮的火药味烧香的香味烧纸的烟味边相互弥漫交织融合到一起。 
     吃过年夜饭，开始拜年了。我和两个弟弟跪在祖谱前，先给奶奶磕磕一个头；再分别给爹妈磕一个头。这时大人会在一边说：“好，好，起来吧”同时递上早已准备好的压岁钱。本族一些男人开始给我奶奶拜年来了。
      拜年先从族里辈分最高，年龄最大的开始，一家接一家。高一个辈分多磕一个头，夫妻都在的磕双份，磕完头他们会上炕坐一会，拉拉家常，说说收成。母亲便会准备两个菜，父亲陪来拜年的喝上几盅，喝完之后，父亲领着两弟弟和他们一起拜年去了，直到村里所有本家长辈都一一拜完，方才回家守岁。此真乃：儿童强不睡，相守夜欢哗，守岁家家应未卧，坐到四更后，身添一岁来。
新春共庆喜陶陶，火树银花不夜宵。
户户门盈来紫气，家家福降乐逍遥。
     新的一年在大家的问好声中开始了！